香山这几天的天气不好，连续几天阴雨绵绵，再加上又是在冬季，寒冷的雨滴落在脸上如同种针刺般疼痛。</p>
自从当年的惨案发生之后，赵国强失去了一条腿，变成残疾人，妻子柳玉梅受到过度的刺激，住进精神病院。为了照顾妻子，赵国强辞去了原来在高中的工作，他在教育局的安排下，到妻子住院的精神病疗养院附近的一所小学上班，从一名高中教师变成了小学教师。</p>
而他的住处也搬家了，不再住在以前幸福花园小区，而是搬到了靠近疗养院和他工作的小学旁边的一个小区。</p>
新家虽然没有原来那么宽畅，但是位于一楼，方便行动受限的赵国强进出；而且只有他一个人住，也用不上住那么大的地方。</p>
学校方面知道赵国强的情况，没让他担任班主任，给他安排的教学课程也不多，每天赵国强朝九晚五上班下班之后，还有大量空余的时间到疗养院里照顾妻子。</p>
然而，赵国强一个人在家还是太过孤寂，于是他买下了家门前一块大约20平方米的空地，改建成一个温室花园，平日闲着没事时，就在里面照顾些花草盆栽之类的，也让自己有些精神寄托。</p>
冰冷的雨水浇落到温室花园的玻璃屋顶上，如瀑布般往两侧洒落，光影映照在赵国强脸上，映出阵阵渏涟。此时赵国强正坐在一台略显老旧、偏小的轮椅上，右腿自膝盖以下只剩空荡荡的裤腿，在一大堆花草盆栽的包围之中闭目养神。</p>
岁月在他脸上留下深深的沟壑，一头白发显得格外沧桑。赵国强年龄并不算很老，才50出头而已，然而家庭变故和生活压力，夺走他太多东西。</p>
寂聊间，赵国强感觉到一张温暖的毛毯盖在他的双膝上面。他猛然挣开双眼，只见一名戴着墨镜的高瘦少年，正站在一旁，带着笑容看着他。</p>
“你是谁？”赵国强立即警惕起来。</p>
“爸。”少年摘下墨镜。</p>
“你……小飞！”赵国强惊喜地坐直身子。</p>
男大十八变。如今的儿子和上一次回家时有很大的变化，但变化再大，看到眼角处那条可怕的伤疤，赵国强又怎么会认错呢？</p>
“果然是回来了。”片刻惊讶后，赵国强欣慰地点点头。</p>
他似乎对于儿子的回归并不意外。</p>
“嗯。”赵飞道。</p>
接着，赵飞就推着轮椅，带父亲回屋休息。</p>
“爸爸，你坐的这台轮椅，是我小时候用过的？”</p>
“呃。你还认得啊？”</p>
“怎么认不出？不过这是孩子的规格，你一个大人坐上去不觉得拥挤吗？”</p>
“挤是挤了一点，但让我感觉离你更近一些。”</p>
闻言，赵飞暗暗叹了一声，自己真不是一个合适的子女。</p>
屋里有些凌乱，空气里飘着奇怪的气味，这是独居男人家中的特征。</p>
“明天星期六，我给你买一台自动轮椅吧。”</p>
“好。”</p>
“再买几台智能家政机器人，这样你除了做饭要自己动手之外，其他的家务都不用管了。”</p>
“怎么？在嫌弃你爸没用了。”</p>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p>
“知道。”赵国强笑了笑，“不过你这臭小子，在外面的工作，这么多年我从来没有过问。但羊城魔法学院那边是怎么回事？”</p>
“羊城学院？”赵飞眉头一皱。</p>
“前几天羊城魔法学院的领导打电话给我，说你这小子在学院做出点成绩，很多导师都很看好你，你却不知道抽了哪根筋，要退学。让我劝劝你。”</p>
赵飞晃然。他终于明白父亲为何对他突然回家没感到意外，原来羊城学院那边跟他打过招呼。</p>
“小飞，我知道你性子倔强，决定了的事谁也劝不了，你想回家就回家吧，不过，”这时，赵国强露出一个奇怪的笑容，“你好歹把人家带回来瞧瞧。”</p>
“人家？”</p>
“别装傻了，学院的领导跟我说，你在学院里有一个关系很好的同班女同学。不承认吗？”</p>
此时赵飞有些懵逼。提起同班女同学，不就只有上官燕红吗？看来羊城学院想要挽留他，还真是费尽心思，连上官燕红都抬出来。在家长面前，暗示他的儿子可能处有对象，这一招的杀伤力很大。</p>
可是学院方面并不知道，赵飞之所以会退学，很大程度上跟上官燕红有关。</p>
“爸爸，先不说这些，妈妈现在怎么样了？”</p>
提起妻子，赵国强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p>
“情况不好，比之前更严重了。”</p>
爸爸的话让赵飞心里揪了一下，他知道父亲不会轻易说这种悲观的话。</p>
次日，学校周休，赵国强与赵飞一起去疗养院探望柳玉梅。</p>
她的情况比起赵国强的轻描淡写还要严重得多。疗养院的护士介绍，几个月前，柳班梅还能认得人，现在已经认不出人了。她的意识似乎还停留在失去女儿的那一天、那一刻、那一瞬间。任何人靠近她身边，都会她被认为是想要谋害女儿赵悦心的凶手，就连丈夫赵国强也不例外——而且她也认不出赵国强了。</p>
“心心，乖。妈妈保护你，保护你哦……”</p>
柳玉梅披头散发，像个疯婆子，穿着疗养院的病号服，抱着一个赵悦心小时候玩过的布偶熊，坐在凉亭里，像哄着怀中的婴儿，还哼起了摇篮曲。</p>
此时赵飞正撑着一把伞，与父亲一起身处距离凉亭十米之外的草屏上。</p>
雨水打得雨伞“啪啦啪啦”作响，但从凉亭传来摇篮曲哼声，却格外的清晰。</p>
父子二人并没有去打扰柳玉梅，就那样静静地站在远处看着。</p>
不是每一个人都有足够强大的能力在面对灾难和悲痛。让柳玉梅就这样沉缅于自己的想象世界里，未必是什么不好的事，至于她不用承受现实中的痛苦。</p>
在疗养院待了两个多小时，向医生和护士了解了一些最新情况后，父子二人就回家了。</p>
星期天。</p>
天气放晴，父子二人带着鲜花去了殡仪馆，一起祭奠安置在那里的赵悦心。</p>
然而在赵国强没有注意到的时候，赵飞悄悄地打开了骨灰盒，取走了里面的一些骨灰。</p>
对于陆烁那晚说过的话，赵飞一直非常在意。赵飞想要调查，当年陆烁帮助救世福音会偷运出境的那具女童尸体，到底是不是他的姐姐赵悦心，就必须先查明装在骨灰盒里的是不是赵悦心的骨灰。</p>
又过了一天，周一。</p>
由于已经是接近期末考试，学生们都进入考前复习阶段，这个期间也是教师们最忙碌的时候，赵国强分身乏力，赵飞也就不再给父亲添乱，选择了离开。</p>
“其实你可以多住几天的。”赵国强对儿子的匆匆离去有些不舍。</p>
赵飞没有正面回答。</p>
他默默地把一张银行卡交到父亲手中：“密码是123456。”</p>
“我不缺这点钱。”赵国强摇头，把银行卡推还给赵飞。</p>
确实，赵国强自己有工作，有政府发给的补助，赵飞还定期往他的银行账户里打钱，他的经济能力其实并不差。</p>
“就让我在家里留点什么吧。”赵飞把银行卡塞进父亲的口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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