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大明宫看着天空上明晃晃的月亮李彦知道这段时间恐怕真的要加班了。
又是十天破案期!
少年包青天又称少年包三天难道他要人送外号少年李十天?
“如果这些案子都有日本推理作为‘原型’就好了……”
李彦摇摇头往贡院学舍而去。
他准备跟裴行俭和崔守业碰一碰头。
这次三人是被同时压了担子。
裴行俭和崔守业身为阁领此案又涉及刑部和吏部堪称责无旁贷。
相比起来李治对他还提出赠书的诱惑算是另眼相看了。
当然李彦旁观者清很清楚自从武敏之一案后二圣之间的关系就发生了变化。
李治确实离不开武后但趁此机会正好想鸽了她的天后之位。
武后则尝过了权力的诱人滋味怎可能甘心退居幕后想方设法的影响朝局。
于是乎李治才会连他这位天后新晋心腹都不放过~
掐吧两个同床异梦的权力狂往死里掐!
李彦本来挺不开心一想到那场面倒是心情愉悦起来。
不过回到学舍院外他只见到了裴行俭一打听才知道崔守业居然打道回府了只留下一群刑部官员查案。
李彦讨厌这种大老爷做派故意大声的道:“崔阁领真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啊!”
他不说还好这一说刑部官员就想到被那个小小的武德卫给挤兑得下不了台脸色顿时发苦。
崔守业将压力分担下去接下来要是破不了案责罚在所难免!
裴行俭见他年轻气盛开口劝道:“元芳崔阁领这种姿态无错作为上官亲力亲为固然能激励士气却也会给下面人巨大的压力不见得是好事……”
李彦领了这份好意低声笑道:“关键是要能托付给放心的人托付给刑部这群人我是不放心的。”
裴行俭想到那胖胖的背影他刚刚也让部下查了查才知道李彦居然是从各州县的法曹所选名单还是从吏部获得的不禁微笑道:“你也从我吏部挖出一员得力干将现在说这话可不对哦!”
“还望裴公海涵!”
李彦故意摆出告罪的姿态眉头突然一动提问道:“我之前一直想问依裴公之见吏部中需要有怎样的内应才能将投靠吐蕃的崔贼神不知鬼不觉的调入凉州任县令?”
裴行俭目光含笑:“你就信我?不怕我给予误导?”
李彦斩钉截铁的道:“我信裴公!”
被人信任的感觉终究是好的裴行俭轻抚长须旋即肃然道:“其实这件事没有你想得那么复杂吏部的考核评比官员升迁调任皆由法度所定崔县令调任凉州全依功绩定下他姑臧县令一职的还真就是我……”
李彦听懂了裴行俭的言下之意:“如此说来朝堂中的那个叛贼十分了解裴公?”
裴行俭苦笑:“我掌吏部选事大唐各级官吏的考黜升降都有文卷要我过目不知多少人研究我的性格喜恶此人敢作此安排也是深知这点。”
李彦微微眯起眼睛:“行事滴水不漏这样的人为何要暗通敌国呢?”
裴行俭叹了口气问道:“关于此案元芳可有什么头绪?”
李彦看着院内:“此案不好破第一现场是破案的关键可这里被破坏成什么样子了?”
中毒的士子吐了个昏天黑地有些甚至当场失禁狼狈到了极致。
救命要紧内卫其实在李彦的调动下很早就赶到但也不可能为了保护现场去阻止御医救人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线索被破坏掉。
所幸狄仁杰赶到后第一时间冲了进去。
而足足半个时辰狄仁杰终于浑身臭气的走出来将随身所带的银针收起重重的吸了几口新鲜空气。
李彦来到身旁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怀英你还好吧?”
狄仁杰露出感动的笑容:“多谢李机宜关心下官无妨。”
李彦道:“你去休息吧破案不急于这一晚身体要紧!”
狄仁杰摇头:“下官不累这一晚是最关键的若不能找到足够的线索越拖下去此案越难破!”
他缓了口气取出一本沾着秽物的日录:“据御医所言此案的死者张阳短时间内至少服用了五枚丹药但我在他的房内发现了不少道家典籍还有这本日录我来翻页请裴阁领、李机宜过目!”
此时裴行俭也忍住异味凑过来细看就见狄仁杰翻到第一页上面写着:
【吾初试而落憾然归乡余后数年几取文解都无所成甚憾!甚憾!】
【今再随贡入都热血未凉常科不成便选制科!】
【即便长住西京吾誓要取功名得官选以慰乡人!】
裴行俭见了微微摇头:“制科啊……”
李彦也叹道:“如此执着怪不得会求助于歪道。”
唐朝的科举除了细分为进士、明经、明法等等科目外还有大的类别划分也就是常科和制科。
常科是每年一试制科是专才录取。
安忠敬以二馆六学身份康达以州县学子通过解试获得文解在十月随贡入都都是考的常科即是后世所理解的那种科举。
但此时还有制科主要是圣人特诏专选事才也就是皇帝下旨专门开办一场考试选拔他所需要的人才。
武周时期武则天提拔寒门子弟基本就是通过制科而非常科。
不过正常情况下这种模式对于寒门子弟而言更是地狱。
因为来考制科的不仅仅是这一届的学子历届的进士明经以及在职的官员都可能来参加。
没办法制科一旦选上基本就能授予官职不需要再等吏部铨选很多未来的宰相级人物就是靠制科出头现任官员如果想越级提拔也可以参与制科以期得到皇帝的青睐。
反正到了最后形成的局面就是历代卷王疯狂涌进一场考试里开卷。
这个嗑药嗑死的张阳连常科都考不上还想进制科下场肯定是渣渣成灰。
而狄仁杰见两人看好往后翻去。
接下来十几页都是记录张阳怎么去拜访权贵递交诗词希望得到重视的。
裴行俭怕李彦不理解低声解释道:“这种风气是近年兴起的进京赶考的士子会向各府上启陈诗行卷请托希望在正式考试之前博一番声誉。”
李彦道:“裴公我明白的卫国公府上也收到过不少科举士子的诗词我都收下了。”
裴行俭有些奇怪李彦不像是喜欢听吹捧的人就听他接着道:
“在长安二馆六学的士子但凡有个才华出众的吏部上下谁能不知考官自然也就早早有了印象看到这类名人的文章第一个念头就是好然后再找优点效果自不必说。”
“那些边州外地的士子在京内默默无闻如果想和京中士子公平相争除了用这样巴结谄媚的方式自证才华还能如何?”
“我并无文名帮不了这些新科士子什么所能做的也就是不要把他们的心血之作弃如敝履了……”
狄仁杰听得目露感怀他当年虽无行卷之举但若非进士无望也不会退而求其次考取明经。
裴行俭则稍稍沉默叹了口气:“取士不公我之过也!”
李彦道:“裴公不必揽责此事与你无关。”
裴行俭主要负责在职官员升迁科举取士的倾向则掌握在另一位吏部侍郎李敬玄手中。
实际上六部尚书如果不并同中书门下三品就是养老职不怎么管事。
六部真正的掌管者正是两位侍郎。
官员的权力一把手与二把手差距巨大两位侍郎之间也要分个高低。
比如崔守业在刑部多年根基深厚就比另一位刘侍郎势力庞大许多是刑部一哥。
而裴行俭在吏部固然也德高望重但论影响力还是远逊于李敬玄的。
因为李敬玄已是宰相同中书门下三品当年还是李治的侍读为圣人亲信。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李彦重新将目光放回日录上脸色很快一变:“后面几页怎么被撕掉了?”
狄仁杰解释道:“从后面的内容看这几页极可能就是讲此人如何获得丹药的关键在这里!”
他往后翻特意指出一段张阳服丹后的描写:
【吾今方知云丹之说果然不假吾往日心神不一失其所守屡试不中!】
【今得此宝丹自可还精补脑秉权富贵妙哉!妙哉!】
【浑身滚热腹痛不止怪吾贪多!此丹虽妙但不可多服切记切记!】
……
裴行俭脸色微沉:“张阳既已受过教训很清楚丹药具备毒性不可贪多今夜却一下服用了五枚?虽不排除他中了丹毒神志模糊不能自己误服丹药的可能但今夜如此多的士子全部中毒显然是丹药被动了手脚张阳又恰好于此时服丹身亡日录还被撕去多页看来此人是被灭口了!”
“裴公所言甚是!”
李彦点头却有更深层次的看法开始踱步:“日录撕了这几页为何不将整本全部毁去?怀英你怎么看?”
狄仁杰等的就是这句话精神大振圆圆的脸上露出从容不迫的微笑也开始踱步:“几页纸方便毁掉想要将整本日录烧毁动静就很大了。”
李彦道:“那为什么凶手不直接将日录带走呢?”
狄仁杰道:“因为凶手不准备离开现场这本日录如果留在身上一经搜查就全暴露了。”
李彦点头:“不错凶手只撕去了关键页数又不将日录带走恰恰说明他的行动匆忙却又要留在现场。”
他再问出第二点:“从这点分析可以推测凶手时间紧迫那么问题来了为什么要用逼食丹药的方式来灭张阳的口呢?一刀杀了不是更直接吗?”
狄仁杰摇头:“凶手希望将张阳之死伪装成误食丹药如若不成他也希望用这样的方式尽可能的掩饰自己的存在。”
“是啊一刀杀了鲜血怎么办凶器怎么处理?而逼着张阳吃下丹药既能让人误以为张阳也是中毒受害者又不用担心这些善后!”
李彦深以为然:“凶手费尽心思隐藏这些也印证了他在行凶后并不准备离开还要留在现场的意图!”
两人一问一答语速飞快都沉浸在自己的推理中。
他们二人转裴行俭听得津津有味。
可下一刻他的脸色变了。
因为李彦和狄仁杰对视一眼齐齐将视线转向那些吐得昏天黑地的士子们:
“杀害张阳的凶手就在这些人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