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觉到万人屠显得不同寻常,卫小歌心中泛起忐忑之感。
万人屠脸色凝重,“这次到天昊宫,本是向阳明真人说说师父的事,不料真人却叫我带你见知微道长,这才晓得知微遇到一件极为奇异的事。”
“何事?”卫小歌更是讶异,难道连阳明真人这位大宗师都解决不了,还得需要万人屠帮忙不成?
“原来你真什么都不晓得!”
“我应该知道?”
“穆乘风如今正在天昊宫,我从阳明真人的口中听些话音,大抵因为顾少钦给他传了封文书,写得十分含糊,因此穆乘风不得不亲至前来,事情与秦小姐有些关联。”
卫小歌怔住,难道穆乘风已经得知秦玉灵的事,因此携她来见道长们驱魂?
“嗯这事咱们别掺和,由着他们去决断。”
万人屠紧紧握着卫小歌的手,缓缓说道:“秦小姐说了些胡言乱语,言说你与她一样,来自异界!”
卫小歌半晌作不得声,盯着万人屠那仿佛有些了然的面孔。
自己来历有问题,万人屠早就知晓。
可是,秦玉灵到底如何猜到,哪里露出了马脚?
见卫小歌有些呆呆傻傻,万人屠摸了摸她的额边,轻轻将散落的发丝拨到脑后。
“你无须担心,反正我向来是个不讲理的人,到时由我应对便好。秦玉灵昨日便被带到知微的住所,穆乘风却一直逗留在后山阳明真人之处。我们这会儿先去见见知微道长,目前此事暂且由他处理。”
“阳明真人如何看待此事?”
“因太过蹊跷,阳明真人有些难以决断。但凡活人被外来魂魄侵占,体内应有双魂,而此刻秦小姐只有一魂,比之莲池禅师的邪法更加惊世骇俗!”
卫小歌叹了一口气,终究还是逃不过这一劫,尽管目前是见知微,可是一切还是得由大宗师定夺,而大宗师又怎能轻易放过她?
丁土这些系统主持们的本事十分离奇,原主的魂魄离体了,却能将异界死魂植入活死人的身体之中。
莲池禅师与无月,不知花费了多少精力,甚至将主意打到血气旺盛的半妖婴儿身上。
若是叫人知道秦玉灵与自己这种特殊的存在,岂不要天下大乱。
将来的日子可能要被人关着切片研究,说不定,系统会抹杀了自己!
“你瞧可瞒得过去?”
万人屠摇头,“瞒不过,若秦玉灵不曾提及,旁人只当你一身打斗技巧得自奇遇,无人会深究。然而你的疑点颇多。长贵想必是知情人,他虽然机敏,却仍旧是少年人,如何能哄得了阳明真人?”
卫小歌苦笑,其实当初连穆乘风也没瞒住,真要查根问底,去稻花村打探一下就知道得一清二楚。秦郡守曾怀疑自己带着前世记忆,不知能不能用这法子瞒天过海。
“我若说投胎转世,带着一些前世记忆,此法是否可行?”
万人屠沉沉说道:“秦玉灵言说你与她均是穿越之人,虽不明穿越为何物,不过言下之意你们二人乃是死魂。若没有她胡言乱语,你这说法未尝不可,毕竟你与孤魂附身相差极大。
卫小歌怒极反笑,“为何我这会儿非常后悔,没早早一刀砍死她?”
“我比你更后悔,为了那一点点不安心,竟答应厉行渊将她送去给穆乘风。”万人屠捏了捏手指,面上一片杀气,仿佛即刻便要将秦玉灵的脑袋切下来。
握住万人屠的手,卫小歌轻言安抚,“不要动怒,她暂且杀不得,事已至此咱们见招拆招,反正我坚决不认,她爱如何说是她的事。”
“她非死不可,却不用我下手!”万人屠阴冷地说道。
抬手摸了摸万人屠的眉心的皱痕,卫小歌若无其事地说道:“不用管她,蹦达不了几天了!”
目前看来秦玉灵还未蠢得暴露系统,不过,即使系统不出手,穆乘风也容不得她。
万人屠点点头,没有继续说话,端正坐在树梢,将卫小歌抱在自己的膝盖上,微微仰头望着天上浮云来去。
他从未感到如此彷徨,娘子来历极其不寻常,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不是小事,阳明真人不问个水落石出,不可能放她离去。
即便问得水落石出,难道真会放了?
山中只闻鸟叫虫鸣,仿佛这么静静的,就能悄然度过一生。
浮生若梦,为欢几何?
冒天下之大不韪,在所不惜,生亦尽欢,死亦可同。
靠在万人屠的胸前,卫小歌却感觉到他一贯沉稳的心跳,时而变得快了一些。
尽管他瞧着有些满不在乎,初初还刻意调笑了几句,不过却与往常那般信手拈来不大相同,看来真猜对了,果真是非同小可。
仿佛在拖延时间似的,许久之后万人屠才轻声说道:“走吧!”
从苍翠的松树跳到坡顶,万人屠不舍地放开了卫小歌。这年头对女子苛言一些,在道门过于亲密,自己无事,却能叫她摊上一个轻浮的罪名,让人不喜。
到达知微的小殿,四周的幻阵不复存在,仿佛在说——静候多时!
卫小歌与万人屠并肩而行,从碎石子小路,穿过绿树草木,不多时便见知微独自一人盘膝闭目安然坐在殿前。
“道长好等了!”万人屠出言。
知微睁开双眼,并没有从前的迷蒙,显得澄明无比。
他缓缓站起身来,揖手行礼,“卫姑娘,万前辈,里面请!”
从前都是去偏殿,这次却是被带到从未来过的正殿,卫小歌稍稍打量了一番,空荡荡的没有任何摆设,地上摆着几个青色的蒲团。
上首挂着一尊巨幅道尊画像,并无雕像或者香炉供奉。
入道门而未必信道,她心想知微这人的确有些意思。
为何由知微来解决此事,按说阳明真人作为宗师级的修,肯定想知道自己身体的蹊跷。
还是说,真人是世外高人,不方便出面,知微的意思就是他的意思?按照知微一贯有些好心的性格,未必会为难人吧!
坐到蒲团上,知微仿佛在思考该怎么开口,良久后才慢慢说道:“卫姑娘,贫道早知,你魂魄异于常人,却不曾想过你并非活人。”
说得很慢,但并不似从前只是几个字往外吐,竟连成了整句。
万人屠正要开口,卫小歌却是拽了拽他的胳膊,“知微道长不是外人,此事由我来解释。”
万人屠对着知微笑了笑,“内子对道长一贯信任有加,她的事我所知甚详,相信道长亦明白内子心性,绝非那等执念未消的冤魂鬼魄。”
知微瞧着眼前的一双人,澄明的眼中,忽然闪过一丝淡得几乎让人觉察不出的涟漪。
“万前辈,贫道知晓,还望卫姑娘明言,贫道好尽早回覆家师。”
卫小歌想了想道:“其实,我曾以为自己乃是重新投胎,却不想竟落入旁人身躯,前事并不记得。”
知微点点头,“多谢卫姑娘直言相告,可否让贫道一探?”
“道长请便!”
见两人齐齐闭上双眼,万人屠感觉自己的手心冒出些汗来,他比知微知道得要多很多。
娘子非但不是当世之人,恐怕另有蹊跷。
那柄枕梦的原主人,乃是宝梁一千多年前,一名女子大宗师巫不语刀名枕霞,长三尺,重一百二十斤。
半柄残刀被重新炼制,乃是如今的枕梦。
他不但去了打造兵器的铸阁,还去了谱写武修榜与兵器榜的灵言宗,从数本残旧的书上翻出一些端倪,拼凑出这结论。
可是,娘子仿佛知道这刀的来历。
万人屠牢牢瞧着知微恬淡的面孔,明知小道士只是查探魂魄情形,并不会做些什么,却觉得极为担心,手心冒出冷汗来。
至于到底担心什么,担心的是娘子曾多次说的那三个字——不能问!
许久之后,仿佛过了半辈子似的,他才见知微睁开双眼。
知微这名十分奇异的小道士,尽管纯良并且远离尘嚣,却具慧根,越是重大的事,越不能从他脸上瞧出什么来。
“魂魄并无不妥,卫姑娘是法修,比常人强大,身体血气亦旺盛。”知微仍旧用很慢的速度,说出对他而言算是长篇大论的话。
万人屠故作不解地问道:“道长的意思是”
“不似孤魂,孤魂者,只能附身于体弱,或痴傻之人,并吸取体内血气,长此以往,一体双魂,魂消人亡。”
“内子原是投胎而来,自然并非孤魂附体!”万人屠用笃定的口吻说道:“她并无任何执念,性情活泼,心思恬淡,可不能将她与那些孤魂野鬼相提并论。”
知微颌首,“贫道,亦是迷惑。”
万人屠笑道:“既无不妥,若无其他事,我便与内子一起返家,长贵那孩子许久不曾见过弟弟妹妹,恐怕心中惦记得紧。”
知微略加思索便道:“还请自便,贫道有一请求,还望卫姑娘,切勿离开连云镇。”
卫小歌心中明白,知微乃是好意,如果离开躲了或者跑了,肯定是心虚的举动,说不定会遭来祸事。天昊宫虽然不理世事,但是对邪物肯定诛杀不贷。
站起身来,两人正要告退,不料从殿外远处,却传来一声清冽的声音。
“乌金穆乘风,特此求见知微道长!”
卫小歌站住了脚步终究还是再次见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