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个相当有效的主意,我可以照二弟的想法,应付姬小菁,照顾时震宇!……”
韦铜锤听得红绡肯依自己之计,正自眉飞色舞,忽见红绡又秀眉微蹙的,继续说道:“……但……但其中尚有一项重大顾虑!……”
韦铜锤急道:“大嫂请讲,是什么重大顾虑?我们集思广益,大家来想办法。”
红绡苦笑道:“所谓重大顾虑,就是叶遇春兄腹中的‘恶dú降头’负担,到底已否祛解?因为,我们不过在叶兄失踪后,测了一个‘四’字,认为是‘双双’之数,才猜测他已与曾获‘小寒山度厄神尼’真传的小妹相逢!这种卜筮,虽有相当灵机,究竟不能十分作准,万一叶兄未遇小妹,或小妹尚未赶到鹿鼎,则我们对于姬小菁,便须悉心保全,不可有半点伤害!……”
韦铜锤是在云南长大,对苗瑶夷等族的养蛊、降头之术,也有相当知闻,遂瞿然接口问道:“大嫂是说叶遇春兄腹中之物,可能已祭过姬小菁的心血,与她元灵相通?姬小菁若遭不测,叶兄也难逃厄运?……”
红绡叹道:“二弟也懂得苗人这种作为‘杀手锏’的恶dú花样就好,决非我危言耸听,痴情苗女若立意缠郎,往往不顾一切,故事实多半如此。叶兄那等人品,又是赛老人家的唯一爱徒,我怎能不对他的生命安全,予以充分考虑?”
韦铜锤叹息一声道:“大嫂处事周到,考虑得对,我且把我适才的建议,取消一半,就是单纯应付姬小菁,不必利用她去照顾时震宇,这样,她的安全,应该暂时无甚顾虑,等叶遇春兄的吉凶明确以后,再决定怎样处置这痴情苗女……”
红绡点点头笑道:“这样就缓和多了,但我未敢擅专,还须向三军主帅孟老婆婆,和叶兄的尊师赛老人家,请示一下!……”
孟七娘含笑伸手,作势请红绡自行决断便可,赛韩康也正色说道:“韦少夫人处事稳重,乃是巾帼将才!只要你认为允当,尽管便宜处理,放手去做,不必存任何礼节顾虑!人生吉凶寿夭,数有前定,叶遇春相貌上清而不薄,似乎后福尚厚,江湖中随我行医济世,积德也多,他多半可以度过此关,逃过这一场‘桃花煞’的!”
说话之间,天色已渐渐的暗了下来,群侠既决定暂不前进,就在这近山口处,等待叶遇春的讯息,遂取出各人所带的酒、菜、干粮,就地饮食。
东天珠吐,蟾光方朗,一声极为凄厉的女子悲啼,突起于群侠所坐之处数丈以外的一座小崖之上,接着便是姬小菁的语音叫道:“我心口中非嫁不可的情郎叶遇春呀,姬小菁准备甘受‘金刀分尸’、‘dú虫啮脏’之苦,找你作最后谈判来了!你已经考虑了快十天了,‘天地jiāo泰降头’最后一粒临时解yào,也该吃掉,无法再拖延了,你……你……你到底是要不要我?……”
语音一住,人影双飘!
所谓人影双飘,是姬小菁竟非单独前来,她是和一个年龄约莫比她大了十几岁,面貌到有六七分相似的苗女,手拉手的,从那高约数丈的小崖头上,飘身飞纵而下。
姬小菁今夜短裙露腿,一身艳丽苗装,又添了几分俏媚姿色,但左肩头上,却一并排chā着三柄小小金刀,刀儿仿佛chā得入ròu颇深,却末见有血渍渗出,看上去有点怪异!
身形落地以后,姬小菁立把手中一柄奇形锋利短剑,递向与她同来的较为年长苗女,并对她恭恭敬敬的,合掌连拜叫道:“姊姊,你一向从小疼我,今夜就帮我最后一个忙吧!我心目中的情郎叶遇春,只一坚持仍不愿娶我,我便自拔金刀,立即解体,当然叶遇春也活不成!至于能不能结为‘泉下夫妻’,就得看我姬小菁作鬼以后,有没有几分鬼本领了!但‘金刀解体’之死,我并不怕,死后‘dú虫啮脏’的那份楚dú,我若鬼魂有觉,却是难当!务望姊姊疼我,见我一拔肩上金刀之际,立用这柄‘天犀解dú剑’,觑准脊心要穴,及时出手,刺我一个‘透心穿’吧!”
年长苗女凄然叹道:“事情闹到这等地步,我想不答应你,也不行了,但望你那情郎叶遇春,莫要郎心如铁,他只消点点头儿,一场腥血干戈,立化祥和玉帛,我和叶遇春的朋友们,也都可以等着吃喜酒了!”
边自答话,边自神色凝重的,把那柄名为“天犀解dú剑”的奇形锋利短剑,接了过去。
孟七娘、赛韩康,与皇甫嵩均江湖经验极丰,知道东瀛武土在决心切腹自绝前,怕难禁剧烈痛苦,损及英雄形象,都会请来至友,持长刀在身后担任“介错人”,也就是于自己持短刀切腹,一纵一横,完成壮举时,立于身后挥动长刀,将切腹者的头颅砍掉!
如今,姬小菁居然也请来这比她年长的苗女,担任“介错人”,足证她死志已坚,想嫁叶遇春之心,当然更坚,这场面恐怕会使红绡为难,不容易周到应付!……
老少群侠,个个皱眉之际,姬小菁先伸手摸摸左肩上所chā的三柄小小金刀,向前走了两步,眉儿双挑,朗声说道:“叶遇春,怎么还不出来,和我面对面啊!虽然,今天晚上的场面,无法善了,不是百年合好,就是你我皆亡,但两条路总要选一条的!你再扭扭捏捏,我就不爱你了,你是个男子汉啊!”
红绡毫不犹疑,立即放下手中的酒菜,起身缓步,迎了向前,满面含笑说道:“姬家苗的姑娘们,要百分之百的尊敬她们的丈夫,或是情人,不能随便起疑!叶遇春是男子汉,是极为出色,富贵不能yín,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的真正男子汉!要你,或不要你,会给你一句话的!但这句话儿,你今天晚上,却不一定能够听见。因为叶遇春在半路上出了岔子,他……他直至如今,还没有赶到鹿鼎山呢!”
姬小菁听得一怔,失声问道:“他……他出了什么岔事?今天晚上,不能不赶来啊!因为‘天地jiāo泰降头’,绝不会讲甚jiāo情,到时候准发作的!”
这问题,红绡也没法答复,因她也确实不知道叶遇春究竟是出了什么岔事……
谁知道呢?只有笔者知道,所谓岔事,就是出在叶遇春身为盖代神医赛韩康的得意传人,有相当高明的岐黄妙术之上。
他如今,不是在被人治病,而是在替人治病!
被他治病的人,太有名,太有名了!是红绡的公爹,韦虎头、韦铜锤的爸爸,曾为“一等鹿鼎公”,也曾威震江湖的“小白龙”如今应该称为“大白龙”,或是“老白龙”的韦小宝!
叶遇春会遇着韦小宝,委实太奇妙了!也经历了相当险厄,可以说九死一生!
那场把群侠浇散的倾盆骤雨,着实下得太大,来势太急,使大家都来不及打甚招呼,便自然而然的,各依自己当时所在位置,找寻最适宜的避雨方法!
叶遇春当时恰好在一既不太大,又不太小,有不少藤蔓遮蔽的洞穴之前,他在雨势越来越大,一时似难停止,群侠又已分头躲避的情况下,遂不多考虑的,伸手微揭藤蔓,一头钻了进去。
这一头,钻出了生死缠绵的连场好戏,钻起了石破天惊的风云雷雨!也钻成了英雄侠女的百世良缘!
才入洞不远,叶遇春陡觉足下一滑,身躯便斜往下降!
他知道洞中有洞,由于黑暗,自己已不慎失足,掉坠入斜行往下的另一洞穴之中!
在一般情况之下,人若如此失足,往往会失声惊呼,期望能引起同伴注意,获得某种援助。
但叶遇春不然,他虽失足斜行往下滑坠,并不知将滑坠多深,却镇定得绝未发出任何惊叫!
他能够如此镇定,第一是因惊叫无用,恩师赛韩康,暨孟七娘、韦铜锤师徒,韦虎头、红绡夫fù,皇甫嵩等同伴,均分头觅地避雨,雨势又大,哪里还听得见自己的失足惊呼?……
第二是因这洞穴是斜行往下,不是垂直往下,自己双手拊壁,虽然止不住下滑之势却可微微着力,不令下滑太速,换句话说,纵令滑下相当深度,也不致有太大危险,且等脚踏实地,弄[奇+书+网]清楚周围环境以后,再凭藉头脑智慧,和功力修为,筹划脱难之策!……
叶遇春心念百转之间,业告下滑了相当深度,并似经过一二处无法停留的微微转折,他处危不乱,神志甚清,知道自己恐怕凶多古少,脱难不易,因为,如今的位置,显已远离当初避雨原地,那里还有希望获得恩师或同伴们的任何助力?能不能险中求安?死里逃生?全得靠他自己!
何况叶遇春绝没有忘了时常在自己脏腑间,蠢蠢yù动的“天地jiāo泰降头”,也知道临时解yào,业已吃完,慢说自己失足坠入这怪洞之中,极难脱险逃出?即令仗恃心灵体健得脱生天?也不知需要多少时间?那时,恩师暨同伴等岂不是早已急坏!成了自己命宫中的“桃花恶煞”苗女姬小菁,定然也已找来,发动恶dú降头,要殉情拚命,拉着自己,来一个同归于尽!
第一个目前困难,业已难度!……
第二个即将来临的更大困难,又复无法避免!……
左、右既然都是“难”,心中反而一片“坦”!
就在叶遇春把目前难境,将到难关,都一齐看破撇开,心中坦然,天君宁静之际,耳中忽有所闻,目中也有所见!……
所谓目中已有所见,就是他身形越坠越深之下,下面仿佛有了一点光,使他觉得不会再坠太深,已将脚踏实地!
所谓耳中已有所闻,不是听得什么龙吟虎啸,不是听得什么鬼哭神嚎,而是听得一两声偶然响起的呻吟声音!
呻吟声息,当然是人的声息,并且是病人的声息!遂使叶遇春声才入耳,便几乎忍俊不禁,暗忖自己是名满江湖的当代神医之徒,医运真算不错,能在这等环境下,遇见一个病人,再若能把他治好,委实可称武林佳话!
说来好笑,叶遇春左难右难,一身是难之下,居然还一闻呻吟声息,立动济人之心,虽似有点天真,却是毫不虚伪的仁者侠念!中华民族就是靠着这种轻于己己,重于人人,既可笑又可爱的傻瓜精神,方能历劫不磨,愈挫折愈见茁壮!
果然,下坠之势停了,叶遇春心中,才稍微有了一点点的踏实之感!
不过,这踏实的感觉,太短暂了!因为,叶遇春立刻便明了了自己仍身在半空,并未脚踏实地,只是下方的光亮加强,仿佛已有灯火,可以扫目辨物。
叶遇春当然立即俯下身去,看它一个仔细……
等他看清了脚下的环境以后,委实奇诧得无以复加!
根据他失足坠身处的情况,是“洞中有洞”,根据一路斜斜下坠,业经多次转折的情况,此处的深度,最少也应在地面的百数十丈以下!
如此深度,如此情况,自己脚下居然还有间广大石室,四壁凿有石穴,石穴中贮有大量灯油,灯油中备有灯蕊,灯蕊已被人点燃,故而石室中显得十分明亮!
能点灯,能居人,当然有通风设备,自己所经这条无心而坠的斜斜来路,原来就是工程浩大的通风设备之一!
脚下使叶遇春可以扫目观察石室中情况的洞穴,便是通风口,但这通风口太小,仅比一个寻常人的头颅,大不了多少!
幸而叶遇春身材并不痴肥,头颅也不硕大,又有内家修为,练过“缩骨功”,应该可以不太困难的,通过洞口,进入石室!
但他由于先曾闻得此处有呻吟声息,知道室中有人,遂暂不急于进入奇异石室,他要先找人,看清楚是什么人,以及人在何处。
奇怪,室中没有人啊!
叶遇春认为自己的神智正常,适才绝对没有听错,是从这个方位,传出人的呻吟之声,如今怎会不见人影?是人已离此他去?……还是人已藏起?……
若是其人已去,当然不谈,若是其人藏起,则……
叶遇春目光再扫,陡然一阵yīn森森的寒意,从尾尻直升脊心,全身都毛发渐竖!
原来,这石室虽颇广大,却空空dàngdàng,只在东面壁下,摆着一张大床,西面壁下,摆着一具巨大石棺,石室中央的地面上,则画着一个径约数尺,半红半黑的“太极图”形而已!
这种情况,“太极图”虽有点异样,但是个平面,无法藏人!难道,人在棺中,或是人在床上睡觉?
人在棺中,还会呻吟,当然太以可怕!
若人在床上睡觉,也有点不合情理,跑到这种地方,躺在床上,能高枕无忧,睡得着么?
由于方位的关系,以及床上有帐,帐的质料也又厚又好,致使叶遇春无法从风洞中看得见床上有人无人。呻吟声,也不再作,他若想打破这令人莫名其妙的闷葫芦,便非施展内家“缩骨功”力,通过风洞,真正来个脚踏实地不可!
这石室中,究竟是善地,还是恶地?
答案在两可之间,叶遇春不是韦铜锤,他生xìng比较稳重,假如有后路可退,他未必会甘冒奇险!
但如今他没有后路了,掉下来容易,爬上去难!无论在时间方面,或体力方面,叶遇春都知道生机在前而不在后,只有先入石室,然后另找出路!
没有选择,立付实行,真气提了,内力聚了,身躯缩了,骨骼松了,叶遇春终于从东面壁端的通风口中通过,进入这奇异石室!
这回,是真正的脚踏实地了,叶遇春才一真正的脚踏实地,心中便着实吃了一惊!
由于,刚才身在壁顶,方位不同,如今才使他目光平注之下,看出这张大床,绝不是普通人的睡觉卧床!
这是一张帝王所用的龙床,不单帐幔绣凤,床柱雕龙,连床上的枕、被、衾、褥,也都是金黄色泽的皇家用物!
如此一张龙床,再加上西面壁下的巨大石棺,着实使叶遇春看得吃了一惊!暗忖,难道此处竟是满清入关前的王室墓穴?
但根据传言,满清入关前的王室墓穴,是在鹿鼎山中,此处却在鹿鼎山外,位置上岂不略有差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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