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更令叶遇春深深吃惊的事,就是这张龙床之上,果然睡得有人!
此人脸朝里卧,而貌难见,身上也覆盖了金黄色的绣龙衾被,看不出他原来的衣着身材。
口中未作呻吟,毫无声息,连对叶遇春由壁顶钻出风洞,飘身落地,也似毫未惊觉,故使叶遇春弄不清楚此人是活?是死?抑或业已沉沉入梦?
既然莫测高深,便暂时不去理他,叶遇春先去细看西壁下的巨大石棺,和石室中央地上所画的红黑“太极图”形!
石棺除了特别巨大以外,因无镌刻,看不出什么名堂。叶遇春觉得这可能不是“棺”,只是“棺”外的“椁”,其中死者的身份,要等启开石椁,察看椁内棺材头上的文字标示,才会恍然大悟……
当然,叶遇春在尚未弄清龙床上人的生死身份之前,不会去太费心力,从事开启石椁,他遂转身走到石室中央,细看地上半红半黑的“太极图”形!
咦!这里面被他看出一些奥妙!
通常,“太极图”的“图眼”形状,都略作鱼形,亦即俗称太极鱼,但此处地上半红半黑的“太极图”形,却偏偏与众不同,左面的“图眼”,画成小鹿,右面的“图眼”,画成小鼎。
一“鹿”一“鼎”,显然和藏有无价宝物,暨满清帝室龙脉风水的鹿鼎传闻,有莫大关系。
好,叶遇春面临考验,这考验,不是问答题,而是选择题,他如今必须从三者中选择其一,是先走到龙床床边,伸手揭开金黄色绣龙衾被,察看龙床上人的生死身份?或是先凝内力,启开石椁?还是先聚集智慧,细看细想,似求解开“太极图”形上“鹿鼎”之谜?
选择题,毕竟比问答题,来得容易,叶遇春略经思考之后,便有了自以为是的正确选择!
人、棺、图三者,图比较抽象,棺有点恐怖,人则就在眼前,叶遇春遂自然而然的,选择了人!
他先未冒失走到床前,伸手揭被,是在距离龙床三尺左右之处,恭身肃立,咳嗽一声,抱拳发话说道:“在下叶遇春于鹿鼎山外,因避雨失足,坠入此处,以致有……有……有……所……所……惊……扰……”
末后的“有所惊扰”一句,几已语不成声!
这不是叶遇春胆怯太甚,连语音都发起抖来,而是他身体内部,发生了难以控制的重大事故!
所谓“重大事故”,当然就是叶遇春体内的“天地jiāo泰降头”,突然不太安静!换句话说,若非他服yào时间已到,苦于无yào可服!就是苗女姬小菁业已进入鹿鼎山,与群侠闹僵,开始施展什么恶dú手段!
好厉害的“降头”,叶遇春本是响当当的男儿,铁铮铮的英雄汉,若断他一腿,或残他一手,都未必能使他变变脸色,皱皱眉头,但腹内“降头”,才一略有动作,他便全身颤抖,语不成声,黄豆大小的冷汗珠儿,从额角上,和脊缝间,不断渗出下滴!
这种情况下,他的注意力,和警觉心,突然减弱不少,竟没有发现这奇异石室中,会不声不响的,多出了一个人来!
假如这是敌人,或是恶人,则叶遇春在腹中“降头”发作,人已完全失去抵抗能力之下,结果可想而知!
但突然出现的这个人,虽不是他的敌人,也不是他的朋友,对于叶遇春来说,是个完全陌生的人!
这不是男人,是个女人,是个极美丽的女人,却也是个仿佛极不快乐的女人!
说她极美丽,原因在于不单容貌之美,真是“芙蓉如面柳如眉”,而风华之清,也恰如“秋水为神玉为骨”,三国才人曹子建所写来赞美女的“肩若削成,腰如约素,修短适中,纤合度,傅粉则太白,涂朱则太赤”等大堆辞汇,都可以一古脑儿,适用到她的身上!
说她仿佛极不快乐的原因则在于她那张人见人怜,人见人爱的绝代娇靥之上,布满了纵横泪渍!
但这极美,而极不快乐的女郎,虽不是叶遇春的敌人,却在一见面后,立对叶遇春下了辣手!
她是从南面壁上一个毫无声息,突然出现的圆门之中走出,陡然发现石室中多了叶遇春这个陌生的人,神情不由一震,立把手中一管碧绿箫儿扬起!
这时,叶遇春正对睡在龙床上的那人,抱拳行礼发话,但一语未毕,“降头”业已发作,立告语不成声!
那女郎秀眉一蹙,立即出手,但不是用手中竹箫,点打叶遇春,而是把竹箫凑向唇边,从箫管中吹出七线寒光,飞shè叶遇春的后背七处要穴!
因这女郎在武学修为方面,高于叶遇春,故而,叶遇春即令是在正常状况之下,也未必逃得过这从背后飞袭的箫中七缕寒光,何况今是在腹内“降头”已发,神智即将昏迷的异常情况之下!
七缕寒光,缕缕都打个正着,shè中了叶遇春的后背七处要穴!
叶遇春中袭人晕,身躯往后一仰,便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这是石室,石地相当坚硬,假如让他直挺挺的倒下,摔着后脑,恐怕会摔掉一条小命!
但那极美女郎,及时玉臂双伸,接抱住了叶遇春的晕倒身躯,让他毫无所伤,并异常舒服的,摔在她软绵绵、香馥馥的怀抱之内!
更妙的是这位极不快乐的女郎,似乎获得了某种快乐,竟从她满布纵横泪渍的绝代娇靥之上,展露出一丝使她看来美上加美的霭然祥和微笑!
女郎为什么笑?
龙床上睡的人儿是谁?
巨大石棺到底是棺?是椁?其中所贮放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石室中央地上,“太极图”中,异常寻常的一只鹿、和一只鼎的图形,究竟是什么意义?
四个问号,都暂时摆一摆吧,先解答另外一个比较热闹的动作火bào问号。
叶遇春腹内恶dú“降头”,似乎发作得略为早了那么几个时辰,他所服食的最后一粒临时解yào,应该还可以维持那么一段不太长的短短时刻才对!
yào物不会突然失灵,使他提早dú发,唯一的答案,似乎是姬小菁来了,并和鹿鼎山中的群侠,闹翻了脸,谈判破裂,不惜伤损她与所祭练的“降头”息息相关,祸福与共的“本命元神”,下了绝情杀手,要与她心目中的欢喜冤家,心爱情郎叶遇春,搏一个两败惧伤,同归于尽!
不错,事实上的答案,正是如此,完全恰如推料!
鹿鼎山中的现场上,业已充满血腥,一片纷乱!……
第二十一回殉情
姬小菁赶到鹿鼎山,不惜用她所学邪术中最dú的“金刀解体”、“dú虫啮脏”等酷烈痛苦,誓死逼叶遇春允婚!却大出意料的,竟未在群侠中发现叶遇春的踪迹。
她万分惊诧之下,一面把手中“天犀解dú剑”,jiāo与陪她同来的年长苗女,请她于自己一拔肩上金刀之际,立即以剑刺入后心,介错超度!一面向群侠中出面答话的红绡,追问叶遇春究竟为何失踪?抑或藏在何处?
红绡因确实不知叶遇春突然避雨失踪,究竟是遭遇了什么事儿?故而无法答复姬小菁,只好企图暂时稳住姬小菁,向她好言安慰,要她稍安勿躁,叶遇春是顶天立地威武不屈的“男子汉大丈夫”,要她?或不要她?一定会给她一句话儿,只不过如今不知被何要事羁绊,尚未赶到而已!
姬小菁双眉高挑“哼”了一声,冷笑说道:“其实,我要他立刻赶到,并不甚难……”
韦铜锤毕竟年轻气盛,闻言之下,以为是姬小菁大言夸口,遂冷笑接道:“我叶遇春兄,人既不在此处,他未必听你话吧?……”
孟七娘情知不妙,想制止韦铜锤胡乱多言,却已不及!
姬小菁看了韦铜锤一眼,扬眉说道:“你不信么?只要叶遇春离此不远,我有把握令他在半个时辰之中,一定狼狈赶到!……”
语音至此略顿,突然自行忍受痛楚,咬破牙尖,向空中喷出了一片血光!
就这一片血光之喷,便是叶遇春在奇异石室中,突然语不成声,全身发抖的,心魂yù飞之故!
孟七娘连连摇手,及时阻止了姬小菁继续再喷第二口血光之举,朗声发话叫道:“姬姑娘你莫要损人不利己啊!叶遇春是你心爱情郎,你喷血催动‘降头’,只有使他大吃苦头,却对你有何好处?”
姬小菁道:“他吃了苦头,才知道厉害,会乖乖赶得来啊……”
孟七娘摇头道:“未必如此,因为我觉得叶遇春老弟如今可能已非自由之身,他若陷身旁的缧绁之内,你‘喷血催蛊’之举,岂非丝毫无益,只有平白令叶老弟吃苦头么?”
姬小菁杏眼一瞪,厉声喝道:“他陷入了谁的缧绁?是谁敢对我的情郎叶遇春有所不利?”
孟七娘笑道:“究竟是谁?我尚不知!但想来总和藏在山壁暗处的那几位朋友,脱不了相当关系!”
韦虎头、韦铜锤兄弟,以及红绡、冯英、赛韩康、皇甫嵩等群侠,何尝不知那片山壁暗处,早已有人暗暗藏入,只不过尊敬孟七娘是众所公推的三军主帅,又复功力深厚,江湖老到,敌人任何动作,谅难逃得过此老耳目,在主帅未有暗示前,谁也不愿逞能,首先叫破此事。
如今,孟七娘既首先有了表示,其余群侠的十二道炯炯目光,自然均一齐注视向那片山壁暗处!
姬小菁更是目shè厉芒,高声叫道:“藏在暗影中的那些朋友们,莫要见不得人,赶快请出来吧!不然,休怪我姬小菁,和我这位姊姊,要用我们所豢养的好东西,来个‘霸王请客’!”
话完,和那年长苗女,每人取出一节长长竹筒,比着山壁暗处,作势似yù启开堵塞筒口之物!
“且慢!”
“飕……飕……飕……飕……”
随在那声“且慢”之后,果从山壁暗处,纵出了四条人影!
果然不出赛韩康适才所料,这四条人影,全是黑袍蔽体,玄巾蒙面,令对方根本看不出他们的容貌身份!
因系姬小菁发话叫阵,这四个黑衣人,遂暂时未对孟七娘等群侠理会,是一齐面对姬小菁和年长苗女,在距离她们七八尺处,飘身落地!
姬小菁哂然道:“蒙起面孔,太多余了!除了当朝钦派的大内武士以外,谁敢把鹿鼎山视为园囿禁地,在此作威作福?但,我可不管你们是谁,人不惹我,我不犯人,人若惹我,却是誓必一拚生死!你们满汉之争,我可以置身事外,我只要我的人!……”
说至“要我的人”一语时,便向四名黑衣人,怒目一伸左手!
站在中央,似是首脑身份的一名黑衣人,摇头答道:“没有人可以给你,叶遇春不在我们手内!”
姬小菁微怒叱道:“鬼才相信,方圆百里以内的所有江湖人物,早就被你们或擒或逐,处理干净!除了你们这群披着豺狼皮,做着富贵梦,张着血腥手的丑恶东西以外,谁还可能使我那本领相当不错的心爱情郎叶遇春,突然失了踪迹!……”
韦铜锤人豪嘴快,又唯恐天下不乱的,喜欢挑拨是非,闻言之下,拊掌大笑赞道:“骂得好!骂得妙!骂得真是痛快!姬小菁,你蛮可爱嘛!叶遇春兄虽还没有喜欢你,我到有点喜欢……唷……”
他本来是说“……我到有点喜欢你了”但只说到“喜欢……”便把下面的“……你了……”两字,换成了一个高声大叫的“唷”字!
原因在于他受了点小罪,被身旁的冯英,伸手在大腿内侧的嫩ròu部位,恶狠狠的拧了一把!
冯英一面拧他,一面低声骂道:“臭小铜锤,你想死啊!她是朵有dú玫瑰,你敢‘喜欢她’么?是否你铜浇肝胆,铁铸心肠,不怕尝尝连你师傅孟老婆婆都束手无策的‘降头’或是‘苗疆dú蛊’滋味!”
韦铜锤被她拧得龇牙咧嘴,皱眉苦笑说道:“小英,你……你别吃醋嘛?我就是想吃野食,也不会当着你面‘花心’!这只是权术运用,想先争取姬小菁和我站在一边再挑拨起他们‘狗咬狗满嘴毛’的热闹风云雷雨!”
冯英听他这样解释,才略消满腔妒火,银牙微咬下唇,失笑说道:“你这臭铜锤儿的坏心眼真还不少……”
韦铜锤见她一笑,知晓满天云雾已消,遂精神大振笑道:“小英,你忘了这就是我的传家绝学!我爸爸仗以功震庙堂,名扬四海,无往而不利的那招‘信口开河’,能武用也能文用!上次,宰那胖大藏派喇嘛,是用‘武的信口开河’,如今争取姬小菁,挑拨风云雷雨,是用‘文的信口开河’,真所谓‘左右逢源,文武不挡’,你总该领会出了,这招‘信口开河’,用途多得很啊!”
韦铜锤和冯英这对小情人,打情骂俏的,窃窃私语之间,姬小菁果然已对那四名黑衣人,悄悄下了辣手!
所谓“辣手”,就是她不动声色的,竟把适才取出的那节竹管的堵塞之物,暗中拔掉!
这竹管的堵塞之物,一经拔去,立从竹管中飞出了两只活物!
那是两只全身墨黑的奇形巨蜂!
一来天色已暗,巨蜂又全身墨黑,二来它飞行时,仅有极轻微的“嗡嗡”声息,以致在未细加注目倾耳的情况下,甚易被人忽略!
姬小菁放出墨黑巨蜂之后,伸手向那四名黑衣蒙面人,指了一指,口中并高声发话,作为掩饰道:“你们且好好想一想吧!赶快放了我所要的人,便告万事全休,否则,你们作威作福,为恶太多,马上会遭报应的!……”
为首黑衣人哂然不屑道:“报应?哼哼!……”
这“哼哼”声息,不是为首黑衣人轻视姬小菁所说报应之语,所发冷笑,而是站在左右两侧的两名黑衣人,每人发出的一声低哼。
随着低哼,他们回手一掌,拍在自己的脖颈上,把刚刚用尾针刺了他们一下的墨黑巨蜂硬给拍扁坠地!
为首黑衣入不悦问道:“你们闹些什么?……”
站在最左面的那名黑衣人道:“不知那里来的黑蜂,把我叮……”
“叮”字才出,人已摇摇yù倒,赶紧退了两步,伸手扶住一株小树,才勉强把身躯站稳!
有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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