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广路点头:“不错。”
盛星云轻声:“太后诞辰,普天同庆,四海来贺,内务府是有的忙了。”
李广路沉声:“此次新瓦旦王也会前来为太后贺寿。”
盛星云秀眉微蹙,语气有一丝疑惑:“新瓦旦王?”
李广路回应道:“瓦旦王于上月薨逝,他的第九子继承了王位,便正好借着太后寿诞来朝会晤。”
话音未落,却听到“啪”地一声。
众人循声望去,却见轻离院门口,伫立着一位老妇人,她身着素色宫装,虽然俭朴,但仍然难掩高华。她似是有些站立不稳,由身边的老嬷嬷搀扶着。
地上躺着一串摩挲得发亮的佛珠,方才的声响,应该就是佛珠掉落的声音。
盛星云一看,连忙行了个礼,温声道:“庄太妃,您怎么来了?请进。”
庄太妃?
杨初初脑海中飞速搜寻起关于这庄太妃的记忆。
自她和娘亲住到冷宫之时,庄太妃就已经在了。冷宫之中分为好几个小院子,庄太妃住在静心斋,距她们的轻离院很近。
庄太妃平日里身子还算硬朗,一直由张嬷嬷照顾着,就是不怎么爱与人来往。
盛星云带着杨初初偶尔去坐坐,时间久了,发现庄太妃待人温和亲切,相处起来很是舒服。
庄太妃的分例比盛星云高出不少,于是偶尔差人送些吃食过来,帮衬一下盛星云母女。
如今,庄太妃年事已高,但满头银丝依旧盘得一丝不苟,云鬓之下的面庞,爬了些许皱纹,但仍然可见眉目清丽,端方温柔。
难怪最受先帝宠爱。
今日,庄太妃本是打算来看看盛星云和杨初初的,但在门口无意间听到李广路的话,心尖微颤,佛珠便无力地脱了手。
盛星云上前迎她,可庄太妃却看向李广路,喃喃问道:“小李子,你方才……说瓦旦王薨逝了?”她的声音有些颤抖:“那……瓦旦王妃呢?”
李广路面色微僵,盛星云也是一愣,两人面面相觑,顿时明白了庄太妃在担忧什么。
上一任瓦旦王的王妃,乃是大文的静瑜公主,是庄太妃的亲生女儿。
也是先帝曾经,最宠爱的公主。
静瑜公主自小在父皇和母妃的呵护下长大,性子天真善良,又有倾城之貌,见过的人无不抚掌赞叹。
还未及十五岁,便美名远播,连瓦旦王都生了兴趣。
瓦旦是大文的邻国,一逐水草而居,以游牧为生,崇尚武力治国,十分好战。
他们觊觎大文的疆土和富饶,一直以来,都很不安分。
先帝在位时,大文国力相对较强,与瓦旦正面开战过几次,胜败参半,谁也不能彻底压倒另一方。
于是瓦旦便提出双边和谈,用政治联姻,代替战争,共同谋求发展。
但先帝态度强硬,一直没有同意。
一方面是先帝心有丘壑,想光明正大将瓦旦打下来,扩充疆域。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瓦旦王已经年过半百,适龄公主只有静瑜一个,他哪里舍得?
在先帝的庇佑之下,静瑜终究是留在了大文。先帝打算等公主年满十六,就为她择一方良婿。
只可惜好景不长,先帝因劳心国事,一病不起,还没等到公主十六岁,便撒手人寰了。
太子杨恪继位,也就是杨初初的父皇。
杨恪初登大位,政权不稳,瓦旦之前和谈不成,便频繁扰乱边境。
内忧外患之下,杨恪为巩固政权,便答应了瓦旦王联姻的计划,许诺将静瑜公主下嫁,暂时休战议和。
此时,而瓦旦王已经过了天命之年,而静瑜公主年方二八,正值花朵一般的年纪,老夫少妻的苦楚,旁人一听都唏嘘不已。
和亲的消息传来,庄太妃怒不可遏,一向温婉内敛的她,直冲皇帝的勤政殿,指责杨恪有负先帝所托,舍妹求荣。
与瓦旦联姻一事,朝野内外本就议论纷纷,庄太妃这样一闹,新帝杨恪和太后便觉得颜面尽失,自然要杀鸡儆猴。
于是,太后便找了个由头,将庄太妃关了起来,以此来逼迫静瑜公主下嫁。
可怜的静瑜公主哭了一天一夜,为了两国停战,也为了母妃的性命,她只得牺牲自己。
直到出嫁那日,都未曾见到母妃一面。
后来,太后便寻了个由头,称庄太妃染了恶疾,便送到了这荒芜的冷宫中居住。
母女俩一别,就是十年。
此刻的庄太妃,面色苍白,她凄然又忐忑地看着李广路,等着他的答案。
李广路心中微沉,看了一眼盛星云,面有犹豫。
盛星云见状,抿了抿唇,也不知说什么好。
按照瓦旦的习俗,新王可实行收继婚制,意味着可以娶了父亲留下来的所有女人——这当然包括静瑜公主。
传闻新任瓦旦王鸣闫,性格乖张暴戾,心狠手辣,虽然未满二十岁,却在大位的角逐中,打败了他所有的哥哥,顺利登顶。岂是好相与的!?
庄太妃见李广路不语,语气硬了几分:“说。”
李广路俊秀的脸上,也浮现一丝怅然,低声道:“奴才听说……瓦旦新王指名要静瑜公主,做他的正妃。”
庄太妃听了,面色刹时一白。
她不自觉抚上心口,痛彻心扉道:“做他的正妃!?静瑜乃先帝的掌上明珠……如今,如今居然要一女侍二夫,且还是父子……我的女儿,这怎么可以!?”
庄太妃神情激愤,双目通红,话没说完,便身子轻晃,摇摇欲坠向后倒去——
“太妃!太妃!”
众人慌成一团,七手八脚去扶庄太妃。
李广路嘴角微抿,冷静道:“奴才去请太医,请云美人先行照顾太妃。”
盛星云点点头。
李广路便健步如飞地跑出了冷宫。
盛星云和竹韵则上前去帮张嬷嬷,将太妃抬到床榻上。
杨初初力气小,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在一旁看着。
杨初初心中有些茫然,庄太妃当年何其得宠,静瑜公主又是先帝最喜欢的女儿……尚且逃不掉和亲、二嫁的命运。
如今这大文,皇帝昏庸,吏治混沌,国力是一年不如一年。
待她长大,还不知道世道会如何变化,说不定哪一日就被那个没良心的父皇给卖了。
杨初初凝视着床榻上的庄太妃,她面色苍白如纸,十分虚弱。而自己的娘亲则蹲在一旁,用帕子轻轻为她擦拭额角,神情之中有一丝忧郁。
盛星云放下帕子回眸,看见杨初初怔怔看着自己。
她勉强笑了笑:“初初,过来。”
杨初初木木地走过去,盛星云一把将女儿搂在了怀里,柔声道:“初初,你方才是不是吓到了?”
杨初初闷声摇头。
盛星云摸摸她粉嫩的小脸,低声:“初初不怕,娘亲会保护你。”
她下巴轻轻抵住女儿的头顶,神情中充满疼惜。
杨初初心中微动,如果真的按照剧本中所说,自己将成为政治牺牲品,被昏庸无能的父皇送去邻国和亲。
那么,今日庄太妃的惨剧,将会在娘亲身上重演。
娘亲前半生为了自己,已经失了幸福和自由。难道后半生,还要孤苦无依,抱憾而终!?
想到这,杨初初心中骤然一紧。
她伸出小手,轻轻反抱住盛星云,忽而轻声道:“娘亲,初初也保护您。”